他把疲憊的軀體攤放在清香許許的草甸上,像一只沙洲上張開硬殼的河蚌,無憂無慮仰享溫暖陽光的照射,熱烘烘的體臭引來幾只快樂的大蒼蠅在包裹他強健肌肉那黝黑滑亮的皮膚上沒完沒了地起飛、降落著。
她端一碗粗葉茶水放在他垂手可得的地上,轉(zhuǎn)身去拾掇送來田間地頭的午飯。
那流水一般的身姿放大了許多倍似地灌入了他從地平線上乜斜過去的目光,剛毅冷峻的面容頓然冰釋春潮,陽光溫和……
她方圓幾十里的出眾漂亮,從小到大誰也不敢欺負,全然仰仗他天生兩膀子過人力氣的鄉(xiāng)土核威懾。遠近多少有錢有勢的人家上門求親,雜七雜八的聘禮早已看花了他一雙傻眼。
他天生頗足,家里又窮,也就從來沒有生出過一丁點非份的心事,雖然被人羨慕地近水樓臺,卻也是笑看眾人爭月的局外漢子。他當(dāng)然也暗自企盼,篤信她能嫁一個好人,對她好又有錢有勢的人家。
那是十幾的月亮,又大又圓,邊上還閃爍著一顆晶亮晶亮的星星,那叫什么星?不知道,又說了些啥全忘掉了,一句也想不起來了,他慌亂地推開她,反抗卻是徒勞的,力大無用,她像水一樣流無定形,頃刻瀉滿他全身,無處不在,無隙不乘,迅速淹沒了他的意志滲透了他的心靈……
從來沒有過的極度自卑像心眼兒深處一口隱蔽的苦井極其痛苦地涌出苦汁溢滿胸腔,他羞愧而且害怕極了!她被她爹打了,打破了頭,他不敢打聽,也不敢多想,揣著莫名的自責(zé)和罪惡感逃往城里打工鄉(xiāng)親的隊伍。
她淺淺地笑著摘下頭上的安全帽,甩出一泓如瀉的烏發(fā),比城里的姑娘還顯光彩照人,他傻了,怔怔地依在工棚的柱子上,兩腿發(fā)軟,天旋地轉(zhuǎn),他感到自己沉重的軀體已經(jīng)陷到了最深,注定了被水吞沒的命運……
她一邊用毛巾輕輕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滴和臉上的灰塵,一邊柔聲如水地告訴他,爹一時生氣,過去就好了,其實爹也很喜歡你的,爹說了,農(nóng)閑的時候你們就在城里做工,互相有個照應(yīng),農(nóng)忙就回去。
她總是如水一般的沉靜,說話也總是輕聲細語,從沒出過大聲,他傻癡癡地盯住她額角的傷疤,拉風(fēng)箱似地喘著粗氣……
(潤華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