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在熙熙攘攘形態(tài)各異的人群中輕輕穿過,思緒茫然地飄蕩出紛擾噪雜的聲壓之外。首都北京,本應(yīng)擁有的熟知,竟細小成一根置地無聲的銀針蒼然墜入陌生無邊的茫茫大海。步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錢袋依然捉襟見肘無比恐慌,更是犯了時代的大忌!
只好悶在旅店里發(fā)呆,穹隆拱型,壓迫頭頂,應(yīng)該比貓耳洞寬敞一些吧,地面以下的客房,便宜,還能領(lǐng)略躲空襲的刺激。百無聊賴,便翻騰起空空蕩蕩的靈魂,原先看到書上寫著“窮且益堅,不垂青云之翅”的文字,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聽說“人窮志不窮”也似懂非懂;但是畢竟還曾莫名其妙地造出過一種趾高氣揚的心境來。而當硬通貨成為決定一切的根本時,阿Q的“精神勝利法”就已經(jīng)無法“包好,包好”地醫(yī)治這日見衰落的心境了。一塊錢一份的劣質(zhì)盒飯發(fā)酵于胸,陣陣苦楚的酸水直漫喉頭,唯剩的感覺就是現(xiàn)實的冰冷,蒼涼悲愴!
潔白的墻上貼著一張泛黃的旅游圖,自然沒有觀看的必要了。看啥呢?還是看旅游圖吧,熟料看出事情來了,左上角三個棺槨般陰暗的長方字型:圓明園!一時間竟怦然心動,忘盡窘迫,循它而去,蒼涼悲愴!331路郊線公交車,湊巧坐了個臉朝后的座位,被拉回歷史似的,去尋那條令人心寒齒冷的“根”!
忽然想起祖國就是“母親”的比喻,心境愈加蒼涼悲愴起來,處在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群屬中的一名渺小的后代子民,也顫抖著伸出雙手去翻閱偉大“母親”早年歷史上那無比沉重、無比恥辱的一頁,且不管偉大“母親”會有何感受,自己都早已戰(zhàn)栗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自己了!
祖國“母親”究竟是偉大的,那么許久許久以前的恥辱都還蘊存著那么深重的震撼力量,幾代人的翻轉(zhuǎn)變化也不能沖刷掉那因恥辱而濃化的強烈感染。當大片大片殘斷石雕梁柱雜陳的宮殿廢墟驟然映入眼簾的那一瞬,與祖國“母親”一樣蒼涼悲愴的心境被劇烈地共振了,滾燙滾燙地流出了悲苦的濁淚!很快下意識地用手連抹了幾下,決不愿被周圍那些或許是“母親”的“大子民”、“富子民”們恥笑,雪上加霜,歷史又無辜地蒙上一層現(xiàn)實的蒼涼悲愴!
圓明園的歷史實在就是一部強盜史!幾代皇帝老兒肆意掘掠大江南北150多年,“移天縮地入君懷”,以“權(quán)力強盜”發(fā)其端。帝國主義列強兩度瘋狂劫掠,擄“君懷”之寶入“洋懷”,以“侵略強盜”毀其端。貪官污吏、混戰(zhàn)軍閥、亂世梟雄、無知百姓等等,禿鷲圍餐腐尸,爭搶肉末骨渣,反復(fù)洗劫近百年,“洋懷”來不及劫掠的遺漏又入了民族敗類們的“窮兇極惡懷”,以“內(nèi)賊強盜”滅其端。后世無恥子民圈定旅游熱點,肆意搜刮民脂民膏,大發(fā)“國難遺跡”的橫財,填豁“窮奢極欲懷”,以“商業(yè)強盜”續(xù)其端。這部卑劣的強盜史足足寫去3個世紀了,還在續(xù)寫續(xù)寫續(xù)寫!給祖國“母親”印下并繼續(xù)印下永遠洗卻不凈的恥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母親”恥辱何日休?蒼涼悲愴何日是盡頭……
在“大水法”遺址的一處角落里,有一個被遺棄的碩大石雕龍頭,象征皇權(quán),齜牙咧嘴,面目猙獰。然而曾幾何時,千古遺恨,永遠地失去了皇恩浩蕩的威儀,不但當年那翻江倒海的龍軀早已殘斷得不知蹤影,而且那張吞噬了無數(shù)性命的血盆大口也半掩土中,剩下一圈上門齒失意地啃住地面上的雜草,干瞪著兩只突兀的大眼球無力地望去蒼天,也許想控訴些什么,抑或還期待著什么,都無濟于事了!除了滿懷蒼涼悲愴的心境或許能夠同病相憐地于此凝神片刻而外,恐怕沒有哪個悠閑的游客還會乜斜到它了。當年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幾番遭他人跋扈后,也落寞得蒼涼悲愴了!誰知如今有幸飛揚跋扈的大大小小的“龍頭們”抑或“鳳爪們”若干年后不會蒼涼悲愴呢?
回眸暮色中兀立蒼天的殘梁斷柱,永恒的悲憤、永恒的不平、永恒的屈辱、永恒的蒼涼悲愴,都凝固在冷森森的歷史上了……
別了,圓明園!
千里共嬋娟!
(潤華供稿)